林深的手指悬在门把上方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档案室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的霉味,混合着窗外飘来的槐树气息,令人鼻腔发痒。他回头看了眼姜小满——短发少女正将铜钱剑横在胸前,左手捏着张明宇的衣领,后者瘫坐在椅子上,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管。
"周老师?"林深试探性地开口,声音压得极低。
门外的女声带着令人不适的温和:"我听说你们在查陈雨桐的事。"木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,似乎有人正将耳朵贴在门板上,“档案室钥匙只有教职工能申请,你们是怎么进来的?”
叶小栀突然抓住林深的手腕。少女的掌心冰凉潮湿,银戒痕已经蔓延到锁骨,青灰色纹路下似有细小的根须在蠕动。她无声地摇头,嘴唇开合做出"别开门"的口型。
姜小满突然箭步上前,铜钱剑"唰"地刺向门缝。剑尖在距离门板三寸处骤然停住,黄铜钱币组成的剑身剧烈震颤,发出蜂鸣般的声响。
"阴气外溢。"她眯起眼睛,“但不是厉鬼。”
林深深吸一口气,猛地拉开门锁。走廊惨白的灯光洪水般涌入,照亮站在门口的中年女性。她约莫五十岁上下,灰白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,米色开衫下露出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,胸前别着泛旧的图书馆工牌。最令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睛——右眼浑浊发灰,像是蒙着层阴翳。
"周老师?"林深谨慎地挡在门前。
女人微微颔首,那只完好的左眼扫过室内众人,在看到张明宇时瞳孔骤然收缩。"你们找到纸条了。"这不是疑问句,她的视线落在林深手中泛黄的纸页上,“表姐说,钥匙在钟楼。”
姜小满的铜钱剑仍悬在半空:“您就是周文娟?陈雨桐的表姐?”
"二十年了。"周文娟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,她抬起右手,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圈淡紫色的勒痕,“自从雨桐…失踪后,我一直在等有人发现那些线索。”
窗外突然刮过一阵怪风,槐树枝条抽打着玻璃,发出鞭子般的脆响。叶小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青灰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。林深连忙扶住她,触手却摸到一片湿冷——少女的后颈不知何时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,散发着腐朽的槐树汁液气味。
周文娟的独眼盯着叶小栀的脖颈:"银戒痕…已经到第二阶段了。"她向前迈步,姜小满立即横剑阻拦,她却视若无睹地伸出食指,轻轻点在叶小栀锁骨处的纹路上,“你们没多少时间了。”
"你知道这是什么?"林深攥紧叶小栀颤抖的手。
"槐树契约的反噬。"周文娟的指尖沾上一点黑液,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虹彩,"当年那些学生也是这样…先是银戒痕蔓延,然后…"她的目光移向张明宇,后者正无意识地用指甲抓挠脖颈,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。
姜小满突然将铜钱剑抵在周文娟咽喉:“你到底是谁?普通图书馆管理员不可能知道这些。”
周文娟不躲不闪,那只灰蒙蒙的右眼突然泛起诡异的光泽:"1983届民俗学研究生,师从张鸿儒教授。"她慢慢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,露出锁骨处一道蜈蚣状的疤痕,“这是研究’七星聚阴’时留下的。雨桐和我…我们发现了学校的秘密。”
档案室陷入死寂,只有张明宇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。林深注意到周文娟提到"七星聚阴"时,姜小满的瞳孔猛地收缩——那是龙虎山秘典里记载的禁忌阵法。
"钟楼里有什么?"林深打破沉默。
周文娟整理好衣领,从开衫口袋取出串生锈的钥匙:"雨桐留下的研究资料,还有…"她顿了顿,“开启荷花池密道的钥匙。”
叶小栀突然挣脱林深的手,踉跄着扑到周文娟面前:"茉茉…叶小茉是不是也在那里?"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眼角渗出黑色泪痕,“我在礼堂看见她了…穿着红裙子…”
周文娟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。她后退半步,钥匙串哗啦作响:"红裙小女孩…你看到了?"她猛地抓住叶小栀的肩膀,“什么时候?在哪里?”
"昨天午夜…旧礼堂…"叶小栀的话被一阵剧痛打断,她蜷缩着跪倒在地,银戒痕处的皮肤开始龟裂,露出下面蛛网般的黑色根须。
姜小满迅速咬破手指,将血滴在叶小栀脖颈处。血液触及皮肤的瞬间发出烙铁般的"嗤嗤"声,黑雾升腾中那些根须暂时缩了回去。
"走!现在就去钟楼!"林深抱起叶小栀,少女轻得可怕,仿佛血肉正在被某种东西吞噬,“周老师,带路。”
周文娟转身走向走廊,脚步快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。众人跟着她穿过昏暗的行政楼长廊,月光透过积满灰尘的窗户,在地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。经过二楼拐角时,林深突然瞥见窗外操场——原本平整的地面此刻布满隆起的土包,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下穿行。
"别看。"周文娟头也不回地说,“槐树根在找我们。”
张明宇突然发出嘶哑的笑声:"找新娘…它们永远在找新娘…"他的指甲已经抓破脖颈皮肤,黑血顺着指缝滴落,却浑然不觉疼痛。
姜小满往他后心贴了张镇魂符,黄符立刻被血浸透:“他撑不了多久了。槐树灵正在同化他的意识。”
"前面左转。"周文娟指向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,“钟楼从维修通道进。”
铁门上的锁早已锈死,周文娟却准确地将钥匙插入锁孔。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,门后露出陡峭的螺旋楼梯,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某种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楼梯墙壁上布满抓痕,有些痕迹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污渍。
"这些是…"林深腾出一只手抚摸墙上的痕迹。
"祭品们的挣扎。"周文娟的声音在狭窄的楼梯间产生诡异的回声,“每年重阳,都需要新的祭品。”
盘旋向上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。叶小栀在林深怀里越来越冷,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。当他们终于爬到顶楼时,一扇刻满符文的橡木门挡在面前。周文娟从钥匙串中选出一把青铜小钥匙,插入锁孔时门上的符文突然亮起暗红色的光。
"血咒锁。"姜小满倒吸一口冷气,“需要至亲之血才能开。”
周文娟没有回答,只是咬破自己的手指,将血抹在门板中央的凹槽里。血液顺着纹路流淌,逐渐填满所有符文。随着"咔嗒"一声轻响,门缓缓开启。
钟楼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得多。八角形的空间中央悬着巨大的铜钟,钟体上密密麻麻刻着人名,每个名字都用红漆描过,在月光下像一道道血痕。四周墙壁贴满发黄的设计图纸和照片,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整面东墙的校园微缩模型——七座主要建筑被红线连接,形成北斗七星的形状。
"七星锁魂阵。"姜小满快步走到模型前,“图书馆是天枢,钟楼是天璇…荷花池是摇光?”
周文娟从铜钟下方的暗格取出个檀木盒子:"雨桐发现的。学校建造之初就是按照七星方位布局,目的是镇压地脉中的东西。"她打开盒子,里面是块褪色的青缎碎片和一个小小的银铃,“二十年前的地震破坏了阵法,让那东西苏醒了。”
林深将叶小栀放在角落的旧沙发上,少女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,银戒痕蔓延到了下颌。他转向模型,突然发现每个建筑对应点都插着根槐树枝:“所以那些失踪的学生…”
"阵眼需要活祭。"周文娟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了许多,她取下右眼的隐形镜片,露出完好的眼球——那瞳孔竟然是诡异的槐叶形状,“但雨桐发现,被献祭的人会变成槐树的养分,让那东西越来越强。”
姜小满突然指向模型某处:“旧礼堂不在七星位上?”
"那是后来建的。"周文娟抚摸着青缎碎片,“正好建在阴脉交汇处…成了那东西的温床。”
张明宇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,他的皮肤开始大面积龟裂,黑血喷溅在模型上。那些槐树枝遇到血,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嫩芽。
"来不及了!"周文娟抓起檀木盒塞给林深,“荷花池底下有密道,通往主根所在!银铃能暂时驱散根须,但只有找到契约源头才能救他们!”
整座钟楼突然剧烈摇晃,铜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林深抱起叶小栀,发现她脖颈处的银戒痕已经完全变成黑色,细小的根须正从裂开的皮肤里探出。窗外,无数粗壮的槐树根须破土而出,像巨蟒般朝钟楼涌来。
"走维修通道!"周文娟推开西侧的小门,“去荷花池!雨桐在那里留了——”
她的话戛然而止。一根尖锐的槐树枝突然穿透地板,刺入她的小腹。周文娟踉跄着后退,鲜血顺着树枝滴落,却在半空中变成黑色。
"记住…"她挣扎着抓住林深的手臂,力道大得惊人,“新娘不是自愿的…钥匙…在旗袍…”
铜钟再次轰鸣,这次声音里夹杂着无数人的哭嚎。姜小满拽着林深冲向小门,身后传来木质结构断裂的巨响。当他们跌跌撞撞冲下楼梯时,最后看到的是周文娟被无数根须缠住的画面——她的嘴角却挂着解脱般的微笑。
黑暗的楼梯间里,只有林深怀中的银铃发出微弱的清响,像极了女子遥远的叹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