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应当是第一次罢?与耶律成同去皇帝与皇后寝宫问安,于昭华来说,的确是置身辽国之后的第一次。
天将蒙蒙亮时,小安子已然跑到聆雨阁告诉苏嬷嬷,这几日三殿下的身子有了起色,要同王妃一起去给皇上皇后请安。苏嬷嬷自是当做天大的事情,立刻把昭华请了起来,连同流苏和云锦一起为昭华梳妆。
苏嬷嬷面上的喜悦自然不容忽视,口中还连连念叨着:“王妃真是在咱们宫里受尽了恩惠,不仅皇上准王妃在宫里身着汉服,咱们三殿下现今身子将好就想着同王妃一起去向皇上皇后请安,可见三殿下是对王妃爱顾有加。”
“没想到殿下气量这么大,王妃上次还和殿下闹得不欢而散,现在居然主动要和王妃同去问安,谁知道装了什么心思。”流苏言中流露出稍许不满,手中的梳子在昭华发间一时也失了轻重,见昭华眉宇轻锁,匆忙向昭华赔罪:“王妃恕罪,我是不小心!”
昭华发间吃痛,探手将流苏手中的木梳夺来,缓缓为自己梳头,对流苏亦是少不得埋怨:“你是不小心,不仅做事没个分寸,连说话亦是没有分寸,当心哪天我叫云锦拔了你的舌头去!”语罢,她回眸向苏嬷嬷,言声宽和道:“嬷嬷不要放在心上,流苏向来是有口无心的。”
“嬷嬷别当真,您瞧流苏,真傻站着等王妃拔掉她的舌头呢!”云锦语带玩笑,锦袖下探出纤指轻轻推搡了流苏一下。
流苏这才惊慌道:“阿弥陀佛!嬷嬷,我对殿下并无嗔怪,嬷嬷可别听进心去!我还想留着这条舌头尝点好东西,王妃饶了我罢!”
“哈哈哈!奴才也是这么一说,并无他意,流苏姑娘心直口快咱都知道,我岂会和小妮子一般计较?王妃放心,奴才既已在王妃这里侍候,就一定能在聆雨阁之外管好这张嘴。”苏嬷嬷从妆台执起一支凤羽含珠镶玉步摇,仔细在昭华发间比划了两下,终是赞叹地戴在昭华的逐月髻上。
昭华一身如雪蜀绣织锦,又是白衣,即便是苏嬷嬷以为她终日白衣对皇上和皇后不甚为敬,她亦不欲更下一身雪白。到底还是苏嬷嬷遂了昭华的心意,摇着头感叹道:“罢了,奴才真是没见过比王妃更衬得起这一身碧雪的美人儿了!若是不着白衣,确是可惜了!”
“王妃以为如何?”云锦抚平了昭华肩头上的衣皱,双眸不断在铜镜和昭华身上徘徊。毋庸置疑的是,无论是昭华本尊亦或是镜中虚影,都是那样赏心悦目的美,美得只教人以为全是幻境。
未料昭华并未抬眸,她似是对自己的妆扮全不在意,只起身振了振裙摆,低声道:“别让殿下等急了。”
昭华不知为何,每每与耶律成并肩总让她感到孤寂,纵使每日与耶律复的谈篇赋律让她不至于太过怀念圣朝的往昔,然而身边的这个男子似是隐忍了太多神秘。他身着雪底青纹长衫,像一尊高雅脱俗的青花瓷,苍白的皮肤与长衫相应,狭眸浓眉皆像是天公精琢。
难怪昭华总是要盯着他看上一看,圣朝文帝的清宁俊朗与第一名士秦末生的儒雅卓尔全不能与之相较,而他们已是昭华见过最英俊的男子了。然而耶律成虽是濡染俊逸不假,那身上若有显现的病态却总让昭华心头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。不是同情,更不是厌弃。
“昭华公主每次都要这般盯着本王瞧吗?”不知何时,苏嬷嬷和小安子他们都退到了远处,耶律成阴沉的语声在昭华耳畔响起。
恍然回神,昭华眉宇微锁,她像是对耶律成着了迷,耶律成身上清冷孤寂的神秘,真真让她着了迷。她回忆起上次与耶律成的不欢而散,便不满应声道:“自然是担心殿下身子不爽快,随时等着唤安公公过来侍候。”
耶律成眉头一紧,原来她还念着上次的事情,随即冷声道:“本王若是请昭华公主侍疾,你又怎会有大好的时间去与四弟谈音赋律呢?”语出便教耶律成心中不悦,他不知自己为何要谈及四弟的事情,即便是自己努力不将此事置在心上,言辞却在见了她时不受控制般自己跑了出来。
“昭华是殿下的王妃,若是殿下身子不适要昭华侍疾,昭华绝无二话,怕是殿下嫌弃昭华手脚粗笨,惟有四殿下还看得起。”向来言辞谨慎的昭华竟在不知不觉中与耶律成斗起嘴来,然而她心中愤愤,在耶律成面前却收敛不住性子。
耶律成微微攥拳,以为这小女子惯会诡辩,于是顾往他言:“本王让你常去后院走动,你可有去过?”
不提倒罢,昭华此刻真想让耶律成自己去后院看看那不堪的景象,然她忍下心来,担忧引起了耶律成的隐疾,故而拧着眉头轻声道:“昭华领殿下的命去了,见到了柯玉祁几位妹妹,几位妹妹倒是良淑。”
昭华虽是多有分辨,但是见到耶律成身子好转,她不知为何很是高兴,心中像是松快了许多。念及耶律成剧咳的模样,言语之中又不免温婉些许,只怕会惹得耶律成再剧咳不止。
耶律成岂会看不到昭华紧锁的眉宇?那日之后小安子便将后院发生的事情告知于他,他对柯玉祁几人的行径是心中有数的,本以为昭华会心有不平向自己怨说,不想她竟然将事实颠了个个儿,反倒说柯玉祁她们的好话。若是她不想惹事上身,便是她心机太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