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：暗流蚀痕

林若曦的指尖悬在警告信上方三厘米处，融化的红颜料正顺着纸纤维晕染出蜈蚣状的触角。她摸出镊子夹起信纸，冷光灯下隐约可见纸面细密的压痕——有人垫着复写纸书写，这封信至少还有两份副本。
"监控记录调出来了吗？"她转头问匆匆赶来的技术科警员小张。年轻人警服领口沾着咖啡渍，手里平板电脑的蓝光在他青黑的眼袋上跳动。
"凌晨两点到四点全部是雪花屏。"小张调出监控日志，"但配电室记录显示那段时间供电正常，像是…"他咽了下口水，“像是有人用电磁脉冲设备干扰了监控系统。”
解剖刀划开证物袋的声响惊得小张后退半步。林若曦将信纸封存时，余光瞥见苏文翔正倚在走廊拐角处摆弄打火机，金属开合声与安全通道的嗡鸣形成诡异的重音。
"林主任，陈队长让你去趟刑侦支队。"保安队长攥着对讲机挤进人群，汗湿的制服在冷气里蒸腾出酸涩的味道，“说是省厅督导组要看补充侦查报告。”
解剖室突然陷入黑暗。应急灯亮起的瞬间，林若曦看见苏文翔的风衣下摆擦过安全出口的绿光，像条潜入深海的电鳗。她摸出手机照明，屏幕亮起时弹出陌生号码的短信：「车库监控视角校正参数异常，有兴趣的话，明早八点仁和茶楼见。——苏」
陈明杰队长的办公室弥漫着云南白药的气味。林若曦刚推开门，就见这位老刑警正往膝盖上贴膏药，桌上摊开的案卷里露出张振海倒在车库的血泊照片，旁边是王强女儿戴着呼吸机的偷拍照。
"督导组认为案件存在合理怀疑。"陈队长没抬头，棉签蘸着碘伏在擦伤的手背上画圈，“但王强已经认罪了，你们法医室就别再节外生枝。”
林若曦的指甲陷进掌心。窗外的雾霭渗进百叶窗缝隙，在案卷表面凝成细密的水珠。她忽然注意到张振海尸检照片的右下角有块不规则阴影，像是拍摄时镜头被什么反光物体干扰。
“陈队，案发当晚紫荆山庄的访客登记表…”
"早就排查过了！"陈队长猛地起身，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。他警裤膝盖处磨损的布料随着动作掀起，露出内侧深褐色的污渍，“林主任，你们法医只需要对尸体负责。”
走廊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。林若曦转身时，看见保洁员正弯腰捡拾散落的文件，泛黄的纸张里夹杂着某份化工厂环评报告的碎片。当她再回头，陈队长已经将王强女儿的照片塞进了碎纸机。
苏文翔在仁和茶楼顶层包厢煮水沏茶，紫砂壶嘴溢出的蒸汽模糊了玻璃幕墙外的天际线。他面前的平板电脑正在播放某段行车记录仪视频，右上角时间显示2023年5月17日22:47，画面里张振海的奔驰车正驶向跨江大桥。
"视频是云端备份。"他将茶杯推到林若曦面前，碧螺春的茸毛在汤色里舒展，“原文件删除前，我们的技术宅小朋友做了十六线程同步下载。”
林若曦的指尖在杯沿停顿。视频第37秒，后视镜闪过一抹诡异的蓝光，像是某种反光材料在路灯下的瞬间折射。她摸出随身携带的物证卡，夹在指间的正是从张振海指甲缝提取的蓝灰色纤维。
"隆盛化工三号车间。"苏文翔突然开口，手机屏幕亮起某份生产日志的照片，“这种复合纤维是防腐蚀工作服的内衬材料，但该车间自去年十月就处于停产检修状态。”
茶汤表面的倒影微微晃动。林若曦看见视频里的奔驰车突然变道，车尾灯在雨幕中拖曳出猩红的光轨。某个模糊的轮廓在后排车窗上闪了闪，像是有人抬手遮挡面部。
"案发前六小时，张振海亲自签批了三号车间重启文件。"苏文翔的袖扣擦过平板边缘，将画面定格在那抹蓝光出现的瞬间，“但生产记录显示，直到他死亡当天，车间电力负荷始终为零。”
林若曦的解剖刀在茶盘上轻轻一磕：“苏律师对化工厂流程很熟悉？”
"我上周刚帮隆盛集团处理完劳资纠纷。"律师笑着翻开手机相册，某张照片里穿着工装的抗议人群后方，三号车间的安全门缝隙正渗出诡异的乳白色雾气，“有趣的是，那位带头讨薪的车间主任，上个月在老家自缢了。”
茶楼电梯的钢索发出吱呀声。林若曦起身时，苏文翔忽然将某个U盘滑到她面前：“王强女儿的骨髓配型数据库里，有七个匿名捐赠者来自同一家医疗中介机构。”
暴雨再度倾盆而下时，林若曦站在隆盛化工锈迹斑斑的厂门前。三号车间的安全门上新刷的绿漆在雨水中剥落，露出底下层层覆盖的危险品警示标志。门卫室老头攥着登记簿的手在发抖，泛黄的纸页上，5月17日的访客记录栏留着团墨渍，像是有人匆忙合上时被钢笔戳破的洞。
"车间监控硬盘三个月前就送修了。"技术员小张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，背景是急促的键盘敲击声，“但我恢复了厂区东门抓拍记录，案发当晚21:15，有辆未挂牌的黑色商务车从员工通道进入。”
林若曦的雨靴踩过蓄水池边的淤泥，采样瓶里渐渐蓄满泛着油花的雨水。当她弯腰捡拾某块沾着纤维碎屑的碎石时，背后突然响起卷帘门滑动的轰鸣。转身的刹那，三号车间二楼观测窗的百叶帘微微晃动，某个戴鸭舌帽的身影一闪而过。
“林主任！”
小张的惊呼从手机里炸出。林若曦抬头时，只见生锈的钢制横梁正带着积年的尘埃轰然坠落。她向后仰倒的瞬间，采样瓶脱手飞出，在暴雨中划出晶莹的弧线。泥水灌进领口的刹那，她看见横梁内侧焊接着崭新的固定螺栓，断口处泛着机械切割的银光。
警笛声穿透雨幕时，林若曦正将断裂的螺栓封入物证袋。赶来现场的陈队长脸色比天色更阴沉，他的警用雨衣下摆沾着食堂的葱花，显然是匆忙套上的。
"安全生产事故。"他踢了踢横梁，积水溅在林若曦的物证袋上，“早就让安监部门来查封这个车间…”
林若曦的镊子突然停在半空。螺栓螺纹里嵌着几丝蓝灰色纤维，在强光手电下折射出与张振海指甲缝相同的冷光。她转头望向三号车间二楼的观测窗，发现百叶帘的缝隙正在微微颤动，像被某种无形的气流推动。
当夜十一点，法医室的无影灯将林若曦的影子投在物证分析仪上。光谱曲线在屏幕跳动，与白日采集的雨水样本数据重叠成诡异的双峰。她摸出震动的手机，苏文翔的短信在冷光中浮现：「车间主任遗物里有本《血液病护理手册》，扉页写着王强女儿的病历号。」
离心机突然发出尖锐警报。林若曦冲过去时，看见采样瓶碎片正扎进防爆玻璃的裂缝，淡黄色液体顺着操作台流向通电状态的质谱仪。她切断电源的瞬间，走廊传来保安的吼叫：“变电箱起火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