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裹着青苔爬上大理寺的滴水檐,沈之禾握着半块前朝玉佩在窗边站成剪影。天奇昏睡在罗汉榻上,式神契约的金纹在他锁骨处流转,将晨曦滤成细碎的金砂。
"沈姑娘。"老衙役端着汤药立在门外,"东郊窑厂出事了,新烧的祭天瓷里...沁着人血。"
青瓷碎片铺满窑厂前院时,沈之禾正蹲在窑口拨弄灰烬。沾着血的碎瓷在她指尖泛出妖异的釉光,拼凑出半张扭曲的人脸。天奇咳嗽着掀开窑门,热浪卷着骨灰扑面而来——这是第三座炸窑的龙脉窑。
"死者是窑头李师傅。"管事哆嗦着递上名册,"昨夜子时他说要祭窑神,今晨伙计就发现..."话音未落,沈之禾突然将碎瓷按在他掌心。瓷片上的血丝突然活过来般钻进皮肉,管事惨叫倒地,手臂瞬间爬满蛛网状红痕。
天奇剑锋抵住管事咽喉:"说真话。"
"是、是血瓷!"管事涕泪横流,"李老头半月前收了批朱砂料,说是要给贵人烧生辰纲..."
沈之禾鎏金瞳孔微缩。碎瓷中残留的怨气与骊山玉俑如出一辙,而窑灰里混着的孔雀石粉,分明是绘制镇魂符的原料。她指尖燃起符火,青烟在空中凝成个"裴"字。
"礼部裴侍郎。"天奇剑眉紧蹙,"三日前他刚请旨督办祭天瓷。"
沈之禾突然轻笑:"少卿大人不妨猜猜,裴家库房可有前朝旧物?"她袖中滑出半块玉佩,与碎瓷上的龙纹严丝合缝。天奇呼吸一滞,想起水晶棺中那个玉甲婴孩——前朝太子的转世肉身。
窑厂后山传来编磬清音,三百只血燕突然俯冲而下。沈之禾旋身抛出符咒,火凤与燕群相撞的瞬间,天奇看见林间闪过道青灰色身影——是本该死去的新娘柳霜儿!
"追!"沈之禾拽着天奇跃上树梢。式神契约突然发烫,天奇足尖点在树冠时,金纹竟化作羽翼虚影。沈之禾诧异地瞥他一眼,式神觉醒的速度远超预期。
柳霜儿立在山涧断桥处,嫁衣被山风撕成褴褛。她腹部伤口涌出的不是血,而是细碎的玉屑。沈之禾的骨刀横在她颈间:"裴禹用你养尸,你倒甘心当傀儡?"
"傀儡?"柳霜儿突然扯开衣襟,心口处镶着块血色瓷片,"当年他给我爹《大晟乐谱》,哄我们姐妹学那劳什子安魂曲..."她指尖抚过血色瓷片,山涧突然响起鬼哭,"殊不知每首安魂曲,都是在给龙脉钉棺材钉!"
天奇剑锋微颤:"柳姑娘是说..."
"你们真当裴禹要复前朝?"柳霜儿笑声凄厉,"他借玉俑养尸,用血瓷锁魂,不过是想把龙脉炼成自己的式神!"
沈之禾突然捏碎手中玉佩。玉屑纷飞中,柳霜儿腹中玉屑突然聚成婴孩形状,心口瓷片迸射血光。天奇挥剑斩断血光,式神羽翼裹住沈之禾急退,却见柳霜儿在血雾中化作玉粉,山涧碎石上赫然出现个"醴"字。
"醴泉宫。"沈之禾捻着玉粉,"裴禹的下个目标。"
回城路上天奇异常沉默。沈之禾斜倚车窗,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:"少卿大人莫不是心疼柳姑娘?"
"我在想..."天奇突然抓住她手腕,"式神契约反噬时,你为何不弃了我?"
车帘被风掀起,沈之禾的朱砂痣在夕阳中晃成血滴。她抽回手轻笑:"阴阳师与式神本该同生共死,少卿大人若想反悔..."指尖突然点在他心口,"现在还能剜了这契约。"
天奇握住她冰凉的手指:"若我说甘之如饴呢?"
马车突然剧烈颠簸。衙役掀帘急报:"醴泉宫走水了!"
冲天火光将夜空染成赤金,沈之禾踏着琉璃瓦跃上宫墙。燃烧的偏殿里,三百尊血瓷观音正在火中起舞,每尊瓷像心口都嵌着块带血的龙纹瓷片。天奇挥剑劈开热浪,看见裴禹立在火海中央,手中捧着尊人面瓷瓶。
"沈姑娘来得正好。"裴禹将瓷瓶高举过头,"且看老夫以血瓷为引,以龙脉为器——"
瓷瓶突然炸裂,火海中浮起座血玉祭坛。沈之禾的骨刀与天奇的剑锋同时刺出,却被祭坛震开。裴禹狂笑着割破手腕,鲜血渗入祭坛纹路:"当年太宗皇帝抽龙脉铸玉俑,今日老夫便用三百血瓷...啊!"
惨叫声中,祭坛突然伸出无数血手。裴禹的皮肉如瓷片般剥落,露出森森白骨。沈之禾拽着天奇疾退,看见血玉祭坛上浮现出龙脉虚影——那竟是被撕成碎片的式神契约!
"原来他真正的目标是你。"沈之禾将天奇护在身后,"血瓷能熔炼式神契约,裴禹想将龙脉与式神合二为一..."
火舌舔上她的襦裙,天奇突然揽住她腰身。式神羽翼裹着两人冲破殿顶,夜风灌进来时,他心口金纹突然蔓延至沈之禾后颈:"那就让他看看,什么才是真正的契约。"
血玉祭坛在脚下崩塌,三百血瓷观音齐齐碎裂。沈之禾在坠落中仰头,看见天奇瞳孔化作鎏金色,式神之力如星河倾泻。纠缠的契约金纹中,她终于看清那个被遗忘的真相——百年前抽龙脉铸玉俑的,正是她的前世。
"阿悦..."天奇在呼啸风声中贴着她耳畔低语,"这次换我陪你赎罪。"